痛苦。钝闷迟缓的痛苦。钝刀一下下划过皮肤扯开血肉在骨骼上拉扯般的痛苦,不轻不重地锤凿关节处使其麻木又无法闪躲的累计起来的痛苦,缓缓看着自己的血流干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在令人疯狂的凌迟般的痛中醒了过来,左肩仍残余着痛觉。
那不是个很好的梦。
有关痛苦的一切东西都不是好东西,我对此深信不疑。
尽力撑开眼睑,有微弱的烛光投进模糊的视野里。空气里弥漫着很好闻的带着些微寒意的香气,身体异常沉重。
几次呼吸过后眼前开始清晰。
青苔沿着砖块间的缝隙蔓延,目所及处全都裹着一层昏暗。屋内狭小,仅有一张老旧的桌子、几把腐朽残缺的椅子和我所处的这张床。壁炉里的橙黄火焰宛如将死者般佝偻着抽搐着,披着黑袍的娇小人形在添柴,长发随意散下来披在胸前。
“嗯?”少女的声音,很是好听,“这么快就醒了啊。不好意思,饭还没准备好。”
是晕过去以后被人捡走了吗?
试着将本该不存在的左肩以下部分举到眼前。映入眼帘的是蜷曲着的黑影组成的模糊轮廓,像是什么怪物的触手。
“别动。”她的声音很好听,轻快的调子里杂着些微的沉重感,“还没长好嘞。”
躺在床上仰望,高耸瘦削的尖塔内部是浓重的黑暗,像是有垂吊着密密麻麻的大群蝙蝠。
少女的轮廓伴着轻快的哒哒声渐渐在视野中放大,直到苍白而标致的脸与淡灰眸子与我正正相对。她的眼里与嘴角带着些微笑意,其他地方则冷如寒铁。
“自我介绍,莱莉雅·莫尔基德安。初次见面的……我名义上的母亲。”轻快的声音,与紧绷的表情完全不和。
陷入沉思。样貌确实与我(的身体)很相似,但举止中掺杂着一种久远感——像是活的古董或蒙尘的古物。
她掀起兜帽,一头灰白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其中点缀着些微几缕淡红,宛如余火未熄的灰堆。
“初次见面。”停顿,默默组织着下一句话,但是最终放弃了,“这儿是哪?”
“接受的好快啊。”她挑了下眉,“诶,是范梅亚家族棱堡的小单间。不过你大概还在牢里烂着。”
“——那就是通感术?精神链接?还是……死灵术?”莫尔基德安,很耳熟的名字,藏骸所之主。老实说不太想听到死灵术。
“是很普通的意识共享啦。”
还好——还能回去找我的小姑娘。
“嗬,不好奇‘名义上的母亲’吗?”歪了歪头,这样问道。
“好奇。但是……那不太好吧?”
“没什么啦。姑且你也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她笑了一下,随着她的一个响指壁炉中的火焰缓缓熄灭,“要讲故事的话还是黑一点好呢。”
“呐啊。其实是个很俗套的故事。我母亲——我生母的灵魂因你的到来而四处游荡时碰上了我的父亲,被称为‘藏骸所之神’的死灵法师莫尔基德安。”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的脸在黑衣与黑暗的衬托下更加苍白,“然后他们相爱了——比起相爱更像是……一次性的。父亲给生母造了个灵魂容器,最后生下了我。”
“啊。那你为什么在这?”
“还没完嘞……母亲在那之后很快就死掉了。父亲很伤心,想要将母亲从死亡之中拉回来……他也失败了,化成灰土。”她低下头,阴影盖住了她的表情,“化成灰土。他叫我去寻找我名义上的母亲,他还说她有一天会来这里——所以我一直等着你。”
“多长时间了?你在这里。”那也许是个谎言。我来这里仅有五年,而她却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我——我不知道。”她凄然地笑笑,“我不是要给谁报仇——或是别的东西。我只是在执行我曾经强大无匹而今仅仅是一团灰烬的父亲的遗愿而已。仅此。”
“这样吗。那这个法术是来自你父亲的?”还是动不了。
“嗯。”她打了个响指,火焰随着声音再度出现,“所有的都来自我父亲,我尸体般的父亲。”
“——那你对你的父亲……”
“嗯。”她打断了我,“感情不深。他是个半神,是藏骸所之神……而我则是尸体、血与泥土的造物。是个单纯的——塑像或人偶。母亲。”
“哈啊——最好别那么叫……”有些抗拒。
“是吗?不喜欢吗?”语气有些失落。
“没有。不太习惯。”试着苦笑了下。她的身上有种奇妙的亲和感。
“哈——那怎么称呼?”
“随你。”
“嗯,母亲。”微笑着靠过来了。与她一模一样。
抬起手来能碰到她的头发,试着用手去梳理。触碰起来有着宛如干枯草叶般的手感,但也很是柔顺。
但是人还在牢里烂着。不会死吧?
“呐。”轻飘飘的语气,内容却并非能轻松接受的,“灵魂,快坏掉了哦?”
“什么?”无论在说谁都不是什么好结果,装傻。
“母亲的灵魂,异常空洞。”停顿,“是自我否定呐。”
“嗯?”
“灵魂的话,是在满愿机的另一个世界所反应出来的东西。母亲的那种自我否定反应在灵魂上的话,就是空洞。宛如蛀虫所留下的蛀洞,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停顿,“最后会完完全全的消失。”
“嗯。会怎样?”
“那种只有身体活着的状态。”
“植物人?”也许她难以理解。
“什么?就和行尸差不多吧。仅仅凭借本能那样的——话说回来,是想将自己存在的证明、构成自己的一切全都否定吗……”
唔哦,真是讨厌的状态。
“继续那样会坏掉的哦,从精神层面上来讲。”停顿,“来来回回否定自己、厌恶自己,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唔。听见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有些烦闷地望向天花板。明明是第一次见来着,却搞得好像很了解一样。
然后头被掰过去了,与她带着笑意的淡灰眸子相对着。
“从小就被迫逃避现实,以自轻自贱来换取安心,直到自己都对那些谦辞深信不疑,甚至一点点的习以为常。一点点地清洗着自己所留下的痕迹,亲手拭去了那些本该构成自己的东西。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脆弱捅穿了自己呢。”
“啰嗦。讨厌。”
“诶。母亲不喜欢这些吗?”笑着。
明知故问。谁会喜欢被这么说啊。但是对这个满身疑点的女孩完全生不起来气。
虽然知道那是错的,但是不那样的话会很累——潜意识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都有看着母亲哦?”被打断了。
“那你为什么在这儿?”
“嘛——”她仰头看向天花板,“是Elf的军阀把我收留喽。”
“那一直看着我——”
“母亲在名录仪式里经常有出现哦?”笑着,“那个宣读死人名单的仪式是由父亲——现在是我司掌的。母亲您,五年来也没有长高一点点呢。”
“喂。”
“嗯。那么。”顿了下,问出这个问题真的好吗这样的思考在脑子里翻滚着,“求救的,是谁?”
“是我——的看守对象哦?”这样笑着,“或者说,是您自己。”
她的眸子盯着我。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特意创造出来为了容纳异世界勇者的人造人。但是呢,您占据了这具躯壳以后——”
“它就被舍弃了。对吧。”
“是呢。要说这个计划的话,从几百年以前就开始嘞。”
“但是呢,在一朝一夕间就被否决了。”
“如果是母亲的话,那当然没问题。”这样笑着。
“那么——”我开口,四目交汇,“其实是从什么地方抓来的活人的死魂灵吧。”
“啊哈哈,真聪明呢母亲。”
“是完全依照母亲的形态打造的人偶嘞。”
“不过现在——它坏掉了。”
短暂沉默。
“那个。”
“嗯?”
“人会不会烂掉。”指自己。
“嘛。想走了吗?”这样笑着,“也罢嘞。快长好了呢。”
“嗯。谢谢。”
“哈——我们可是母女诶母女。”
有些别扭。
“还有一个请求——”
“嗯?”
“能来救我一下,吗?”
这样子的表情,这样子的语气。
像极了五年前的她。
但是——
“嗯,我会尝试。”
仍旧无能为力。
仍旧是软趴趴的回答。
“母亲。”眼里带着些微绝望,“求你——”
“嗯。”别过头去,“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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